南門港的童年記事

這兩天整理一些宜蘭的俗諺，心情突然又回到孩提時代。小時候常聽長輩說一些俗諺，例如：「九月颱，沒人知」、「有錢吃鮸、毋錢免吃」、「火車行到蘇澳，盡磅」等等，現在再讀，真的倍感親切，也不免有些悵惘。

讀到「南門港沒崁蓋」時，童年時一些回憶不禁湧上心頭。

現在的年輕人大慨很難想像南門港沒崁蓋的情景，在我小時候，南門港是一條寬寬的圳河，兩旁種滿了垂柳，河面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橋，我的阿公阿嬤就住在港邊的巷子裡(大概是現在南門路325巷那一帶)。小時候，不論是去聖母院看醫生，或是探訪阿公阿嬤，都會經過。圳河的另一邊是羅東有名的特種行業區，當時佇立在圳邊的東雲閣大酒家就讓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

1915年日本人決定開發太平山的森林資源，並將出張所和貯木場由宜蘭遷到羅東，使羅東成為繁盛的商業中心，而南門港也變身為一條熱鬧的水道，運木材、運菜、運煤炭雜貨，往來絡繹不絕，兩岸也聚集了熱鬧的商家和小販。根據羅東鎮誌描述：

出張所的設置和貯木場的闢建，帶動了諸多週邊經濟活動，諸如交通、金融、貨運、木材加工業等。更進一步，由於商業的頻繁活動，客商和外地的就業人口大量湧 入，人潮絡繹不絕，更帶動了服務業的興起，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特種行業（色情行業）。由於當時人洽談商務事宜往往在酒家、茶室中進行，後來興起一股由主人在酒家或茶室宴客的風氣。因此使羅東的特種行業如兩後春筍般成立。比如「羅東會館」、「金台灣」、「東雲閣」（其前身為「南門茶室」）等，在當時皆可謂聲名遠播，根據老一輩人們的說法，這些酒家服務人員，動轍數百名。

據我媽說，當時我的舅舅們為著應酬往來，也是酒家的常客，喝到夜半散攤時，酒家外頭沿著港邊都還有整排的小販在作宵夜生意。舅舅們有時喝到八九分醉，會叫個小販把整個攤子拉到家門口，喚醒一家老小起來吃宵夜。

南門港
發源於鹿埔北邊平原的湧泉小溪，匯集眾水流經羅東的南邊所以叫做「南門港」。因水流豐沛，昔時成為沿河地區的西安、漢民、仁德、義和、開元、開羅、東安、成 功、南昌、羅莊等里居民的飲用水，而且利澤簡的小船可直達，故稱「南門港」或「南門川」。日治時代稱「羅東港」，今稱「十六份圳」。
光復初期，曾在博愛醫院前的河道划龍船，熱鬧非凡。

康樂里
顧名思義就是提供尋花問柳、飲酒玩樂的地方。 日治至台灣光復四十年代，因羅東是全台灣木材第一大市場，來羅東購買木材的商人多， 康樂里是商人交際飲酒的集中地，是羅東酒家最多的地方，成為羅東的風化區，中心地區是民族路康樂巷一帶。 由於民國六Ｏ年代羅東太平山林木砍伐殆盡，木商不來，酒女無錢可撈，酒家大都休業，人口外移。
康樂里於民國六十九年（1980）合併於義和里，今南門港加蓋成為大街道的南門路，已逐漸形成為商業住宅區， 改頭換面，步入新時代，這裡的住民不怕外人再用有色眼光看他們了。

長大一點，開始對南門港另一邊的康樂巷充滿了好奇心，聽人說巷子裡整排都是「查某間」，我知道查某間是男人去開查某的地方，但是到底怎麼個開法，裡面的查某 又是長什麼樣子，其實一點概念都沒有。偶然騎著腳踏車從巷子口經過，總會偷偷的瞄進去，但是巷子曲曲折折，其實什麼都看不到。在那個年代，性是一件隱晦到不行的事，更何況是性交易，如果讓我媽知道我這種畸形的好奇心，非打斷腿不可。

到了暑假，日子自由自在，我和幾個死黨不怕日頭曝曬，整天騎著自行車在羅東的大街小巷閒晃。有一天下午，騎到了南門港邊，大家不知怎麼聊起了這個話題，沒想到其他人也和我一樣好奇，結果在互相推擠之下，決定一起騎進去瞧瞧。我一馬當先，其他人竟然到了巷口就自動停住。當時真的慌得不得了，但是巷子很窄，要下車才能返頭，只好硬著頭皮騎進去，一路上手腳微微發抖。

當時那條巷子大概從來沒有小學生敢進去，一路上每雙眼睛都朝著我看。巷子很窄，從大門跨個兩三步就到對家門口，每一戶門口都有一個貌似七迌郎的男子倚門抽煙，身旁多半也有幾個女子一起聊天。那些查某看起來普通極了，除了妝濃一點，衣服少一點外，也沒什麼特別。靠外頭的窗戶大多掩 上窗簾，有幾扇窗窗簾沒拉上，但是房裡沒人，只有一扇窗裡有個女人背著窗在更衣。騎了一小段，有個阿姨用捉弄的語氣笑說：「入來坐啊！」天啊，頭皮發麻。 再騎一小段，有個阿婆蹲著洗東西，啐了句：「死囡仔脯！」

我就這樣騎了不知多久，然後返頭騎出去。到了巷口，那群沒膽兼沒道義的死黨全都圍上來，搶著要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景象，我簡短的報告了觀察結果，包括阿姨和阿婆說的話，結果被嘲笑到暑假結束。

過了幾年，南門港真的崁蓋了，一切的景象和過去完全不同，南門路成了一條平凡的街道。前一陣子，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則新聞：

「妓」不如人 羅東康樂巷落沒

唉呀呀，南門港崁蓋，查某間收了了，而我也步入了後中年期。